一顆雞丁卡在嗓子眼兒裏，陸春波噎得臉皮漲得通紅，急急跳起來，雙手一張，像個大字，擋在門口。

“佳月，你忽悠我？你……你不是不急嗎？你現在炮彈一樣沖過去，劉媛媛不一下就知道是我說的了？你也別罵我膽小，寧得罪君子，不得罪小人，我還真不敢得罪她！”

佳月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，亮得好像點著了兩簇火苗，能將擋在前面的陸春波給燒成開水。

她怎麽可能不氣？

劉媛媛截胡，安以誠出爾反爾，她也就是敲了他們一頓西紅柿，發洩一下心裏的不滿。她也不會什麽其他陰狠的手段，想著就這樣翻篇了。

可沒想到，劉媛媛一次兩次跑來勾引葉深不說，被打臉之後，居然變本加厲，無中生有地造謠來黑她。

要不是打人犯法，佳月真想沖過去，直接揪住劉媛媛的頭發，給她幾巴掌。

陸春波見佳月總算是沒有往外沖，拼命地把雞肉給咽了下去，才稍微松了一口氣。

他一串話說得又快又急：“佳月，這種謠言，沒憑沒據，誰信誰傻。本來知道的沒幾個人，你一鬧，動靜大了，人人都知道了，對你更不好。劉媛媛說不定就想你去鬧，才故意說給我們聽的。”

陸春波的嘴唇一張一合，佳月有些失神。她腦子裏剛才被怒火挑起的沖動，像一盞盞燈，漸次熄滅。

陸春波一向圓滑。

佳月從來不覺得圓滑有什麽錯，她甚至不介意跟一個圓滑的人做朋友，前提是，這個人得有起碼的真誠。可是陸春波這麽聰明的人，偏偏說了這麽一大篇邏輯完全不成立的話。

劉媛媛既然能跟他們這麽說，就能跟別人這麽說。不管佳月鬧不鬧，這事最後大家肯定還是都會知道。只是那時候，只怕劉媛媛的說辭已經先入為主，佳月要再解釋什麽，願意聽的人可能不會多。

佳月慢慢地呼出一口氣：“謝謝你告訴我這件事。放心，我現在不去找劉媛媛。我還有點兒工作沒收尾，葉老師下午要。你慢慢吃。”

佳月的態度很平靜，卻明顯帶著疏遠。

陸春波有些心虛，慢慢地放下了手臂。他張了張嘴，終於沒有再說什麽。看來他們都大大低估了佳月，葉深的眼力果然毒辣。

下午，佳月主動上門，挨個去走了一圈。

“秀秀，好呀，什麽時候我們一起去吃飯吧。申請工作的事，你先把簡歷遞過來吧。不過，我實話實說，別抱太大希望，競爭激烈死了！”秀秀資歷不夠。佳月自己就是菜鳥，要再找一個菜鳥秘書來，恐怕意義不大。

這也是實話，秀秀表示理解。可現在不行，不等於永遠不行，只要跟佳月搞好了關系，還怕以後沒機會嗎？

“包律，你表姐的簡歷直接發給我好了。反正這次申請的人真挺多的。要是你表姐真行，還要多謝你幫忙推薦呢！吃飯的事，該我請，你隨時約。”

包律師拍了拍她的肩膀：“不得了，這才兩天，打起官腔來就有模有樣的。葉律師可真是天才。誒，告訴你一個傳聞，聽說安老師不選你，是因為你差點害客戶損失上千萬，是不是真的？”

劉媛媛的動作果然是夠快的。佳月心裏的火好像著了風一樣，“騰”地竄了起來：“誰說的？安老師說的？等我辦完這點事，就去找他問個清楚！”

包律師怪聲怪氣地說：“安老師怎麽會說這種話，想想也知道是誰說的！真是夠女表的！哼！”

佳月：“……”

這位包律師，對劉媛媛一向是秋風掃落葉一般殘酷無情，對安以誠又真是一直任性地沈醉。

佳月接著到了財務部：“金姐，還回什麽禮啊。你幫過我那麽多忙，該我請客才對。你想吃什麽？咱倆約。”財務大姐姓金，倒是跟這個職業很般配。

金大姐大約五十上下，見佳月主動來找，左右張望了一下，一把拉住佳月的手，有些鬼鬼祟祟地把她拉到了大露臺。

“佳月，我問你啊，你可要跟大姐說實話，你有沒有男朋友？”大姐笑得很神秘。

佳月只覺得額角滑下三條寬寬的黑線，她看上去這麽成熟嗎？已經有熱心人士要忙著給她介紹對象了？！可人家大姐一片好心，她也不能騙人家。

“沒有？誒，你呀，就是不會捯飭自己，現在這些小年輕，動不動就說什麽顏值，就跟漂亮能當飯吃一樣。我看你挺不錯的。我侄兒，學計算機的，還是個博士，現在搞什麽人工智能，可熱門了！就是吧，成天抱著計算機不撒手，把我弟兩口子急得。”

金大姐把手機打開：“加一個，你們年輕人自己聊。成不成的，就當多認識一個朋友嘛。”

佳月：“……”

最後扛不過大姐的威力，佳月還是加了智能先生。挺巧的是，那位也戴了個大黑眼鏡框，佳月汗汗地想，也算是有一項共同愛好了。

她這一圈走完，看了看時間差不多，就直接去了會議室。

劉媛媛正坐在紅木色的桌子後面玩手機。

她聽見佳月的開門關門的聲音，擡頭看了一眼，又繼續埋頭玩手機：“佳月，你有什麽事要找我和安老師？安老師沒空，我代表他來參加。”

佳月看著劉媛媛的發頂，冷哼一聲：“本來，我是想，這事跟你們當面問清楚比較好。可是，既然安老師和你這麽忙，我還是寫封郵件好了。”

“什麽事？”劉媛媛猛地擡頭，立刻抓住了要點。

可是佳月對她一笑：“一會兒你就知道了。”

劉媛媛果然是“一會兒”就知道了。因為佳月一封通告全所的郵件，把她跟安以誠都給掛了。

郵件發給安以誠，劉媛媛，同時抄送葉深及全所。

郵件內容如下：

近來，律所有人傳，說本人之所以沒能繼續做安以誠老師的助手，是因為我在做安以誠助手期間，犯下大錯，差點兒害客戶損失上千萬，要不是安以誠律師和劉媛媛及時發現，差點兒給律所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失。

聽到這樣的傳聞，我很痛心。

一方面，因為自己的誠信和專業同時受到了質疑，嚴重影響到本人對待工作自信心。

另一方面，也擔心自己真的犯過，自己都不知道的大錯。這樣的錯，如果沒有人當面指出，及時改正，將來極可能會給律所，以及我現在的領導葉深律師，帶來難以挽回的損失。

選擇以這樣的方式向安以誠，劉媛媛請教事實的真相，一來是因為安以誠，劉媛媛十分繁忙，沒有機會當面請教。二來，如果我犯下的錯如此巨大，我希望借此機會，將錯誤公告全所。這樣也許能夠幫到所裏的有些同事，讓他們在將來避免犯同樣錯誤。

當然，如果我並沒有犯過傳聞中的錯誤，我相信安以誠和劉媛媛也一定會及時主動地幫我澄清，畢竟大家都是永勝的員工，要團結。

謝謝大家。

標題很驚悚：客戶損失上千萬？

郵件一發出，整個律所就炸了。

他們都是律師，通俗點兒說，就是合法的撕逼專業人士。誰也不是輕易吃啞巴虧的人。

當初劉媛媛搶了佳月的位置，大家私底下都以為，佳月至少會跟安以誠劉媛媛鬧一場。然而，佳月竟然一聲不吭地認了。

大家不免都覺得佳月……這人太軟了，這種個性可真當不好律師，難怪安以誠要棄她選劉媛媛。

可是，誰也沒想到，這個老實人居然一下成了新老板葉深的助手！更可怕的是，這小姑娘，撕起人來，居然火力這麽強大。

然後，所裏的微信群就被刷屏了。

“現在的小姑娘可真是厲害，長江後浪推前浪，我們這些前浪早晚被人家拍死在沙灘上。”

“這種方式討公道，真是太有創意了，跟了天才葉律，果然不同凡響。”

“不是我說，這造謠的人好像有點兒弱智，安律師去年經手過的案子，總額還沒千萬呢，就造成上千萬的損失？！！”

“不會是小姑娘自己炒作吧？真當律所是娛樂圈？！”

這些議論，佳月沒有看到，她現在正在葉深的辦公室裏，低頭認錯。

“我以為你已經有賣身投靠的覺悟？”葉深語氣淡淡的，聽不出喜怒。

“對不起，這種雞毛蒜皮的私人恩怨，我不想把您牽扯到裏面來。”

佳月發這封郵件前，半個字沒有跟葉深提。主要是她不知道這樣做會有什麽後果，把葉深扯進來影響到他就不好了。再說，萬一葉深也跟陸春波一樣，勸她忍了，她怎麽辦？

“一，你是我的助手；二，你把郵件發給了全所的人，包括我。三，我是這間律所的老板之一。你真覺得，我不會被扯進去？”葉深嘴角帶著一絲苦笑。

佳月的頭越垂越低。她把郵件發全所，也許確實有點兒過了。

佳月的丸子頭，後面發際挺高的。她這樣一低頭，露出一大截凝脂如玉的脖頸來。

葉深眸色微微一沈，忙看向窗外。

“你……還是不信任我，怕我讓你息事寧人。”葉深的語氣頓了頓，才又接著道：“這也不怪你。我叫了安以誠，劉媛媛到我辦公室來。一回會兒，你記得，不要激動，不要跟他們吵，有我呢，不會讓你吃這個啞巴虧的。知道了嗎？”

佳月慢慢地擡起頭來，心裏微波起伏，羞愧、感動、喜悅一波波地蕩漾著，眼裏微微發熱。

此時，門外有人敲門，是安以誠帶著劉媛媛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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